那人·那事
小时候的故事已经在记忆中慢慢远去,看到了别人很多童年的回忆,好像自己也有过,看到很多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们,心里也在想,我当年怎么怎么的,可是很多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,总是记不起来,我想应该在今后的的梦里会慢慢的浮现起来,若隐若现在我的眼前。
家乡座落在黄荆岭脚下,黄荆岭是县内最高最长的山脉,绵延上百里,大大小小的村庄就偎依在山脚下,就像星星镶嵌在银河里一样。家乡的建筑都是群落式的,房子一栋紧挨着一栋,小的村庄三、四百人,大的村子达一千多人。我家所在的村子属于小型村落,大约四百人。记忆中家乡宗族观念十分强烈,我们村子开始全都是一个姓,只是后来从其它地方来了些投奔亲戚的,也就多了几个姓。但是这些人在村子里是没有发言权的,属于最弱势的群体,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,没有谁会刻意去欺负一个外姓人,况且还是亲戚。那个年代,平时能吃饱天旱有水喝,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,幸运的是我们村子这些当时所谓幸福的条件都具备了,每年年末时,媒婆就在我们村活跃着,周围很多异姓的妹子都愿意嫁到我们村里来。所以孩时的很多伙伴也就早早的结了婚,现在小孩早就可以打酱油了,我幸亏早就逃出了家乡,要不现在说不定也是孩子他爸了。
一、打虎亲兄弟
村子的东头有一块果园,里面有桃树,也有石榴树。那天哥哥回来的时候很不高兴,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,哥哥一直没有啃声。直到睡觉前,哥哥才偷偷对我说,今晚去村东头的果园摘石榴吃,果然,估计在3、4点钟的时候,哥哥就叫醒了我,还顺手带了个麻袋上去了,果园没有人守,我们慢悠悠的装了半麻袋,一路上都抬得我手痛,直埋怨哥哥石榴摘得太多,那年哥8岁,我6岁,那时候妹妹才1岁多。最麻烦的还在后面,那么多石榴不知道放什么地方,万一被母亲发现就麻烦了,最后就藏在了谷仓里。第二天,村东果园的石榴被偷了的消息马上在村子传开了,大人们都在猜测着是哪几个调皮蛋干的,猜来猜去,一直没有人怀疑我们,不过最后还是被母亲发现了,狠狠训斥了我们一顿,当然我还小,所有的责任都被大哥给扛着了,我只负责吃石榴。后来哥哥对这件事做了个总结,说第一次去摘果子太没经验,今后再去的话一不要摘得太多,二是就是不应该老在同一个地方摘,这个是事后被发现后哥哥总结出来的,但是后来一直都没机会来完善这些经验。再后来才知道哥哥是在报复,原因就是下午哥哥路过果园时,果园的主人在摘石榴,哥哥看着直流口气,可是果园主人一个也没有给哥哥吃,所以哥哥就下狠心叫上我摘了半麻袋回来。
也就是在这年冬天,村里的公路修通了,来了第一辆汽车,汽车对村子里的人来说,的确是个怪物,我们也没见过的,村里的人都上去围着看,很多人趁着司机不在,从车上取了很多东西走了,可能想取点东西做个纪念吧,纪念自己第一次看到汽车。哥哥也不甘落后,可是作纪念的东西都被人取的差不多,但是哥哥也不甘心没有纪念品,一咬牙就取了个反光镜回来,在家里正在跟我炫耀的时候,司机找上门来了,最后,父亲赔了点钱,把人打发走了,自然,哥哥又被父母上了堂政治课,很多年后我还在笑哥哥弄个破镜子都赔了钱。
或许汽车在哥哥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或许是因为反光镜子的事,一直心里窝火,过了三、四天哥哥清早就带着我、还有村里另外两个和我差不大的小男生,沿着马路看汽车去了,现在想来真佩服当年看汽车的瘾,足足在大马路上了看了差不多一整天的的车,直到太阳下山才回来,真把父母给急死了,不过从那天后,村里就多了一个笑话,另外两个人回去后对他们父母说和我们一起看车去了,大马路上有好多的车子公,、车子婆、车子崽崽的,那个时候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卡车、什么拖拉机、什么是自行车之类的,反正觉得最大的车子就是车子的父亲。
不过哥所做的事,每次都会带上我,好事更少不了我,挨骂的事情都是哥的,每次看到哥被父母骂的时候,我就在一旁偷笑,这时哥总是瞪着我说,下次不带你去了,可是真到要出去玩得时候,还是少不了我这个弟弟,尤其是年末村里的池塘放干水捉鱼的时候,不管天气多冷哥哥都会打着赤脚下塘去偷几斤小鱼回来,那时候是不允许私自下塘捉鱼的,鱼都是属于队里的,因为这些,队干部都到我家说了很多次,可是哥哥一点都不管这些,队里人碍着我爸的面子,也不好多说什么,长大了我才知道,其余哥哥不喜欢吃鱼,喜欢吃鱼的是我和妹妹。大伯父是村里的秀才,看到我们这么闹,实在看不下去了,那段时间天天来我们家,给我们讲做人的道理,那个时候我那晓得谁是孔夫子,更不懂得什么叫修身治国安天下,不过还是很喜欢听大伯父讲故事的,尤其是什么薛仁贵征东、薛刚反唐,心里觉得他们才了不起,打人摘东西都没人敢说。
二、舅舅哭了
小舅舅只比哥哥大3岁,舅舅是第二个外婆生的,妈妈很小的时候,外婆就去世了,妈妈被城里的姑婆接走了,后来在城里读的幼儿园、小学和初中。外公是八路军,解放后当过乡长,但是外公不识字,就只认得一个来字,虽然当乡长时给配了个专职秘书,当了几天乡长后,外公就辞掉了乡长,回家种田去了,在妈妈15岁那年,外公决定娶了第二个外婆。外公老喜欢给我们讲子弹在耳边呼呼的飞过,有时候高兴得时候也扛着我们走几圈。
小舅舅经常带着我们玩,也经常被我们兄弟俩“折磨”着,谁叫他是舅舅,老是叫他给我们去抢别人的东西。记忆中舅舅哭了二次,一次是给我们削Fu’a(一种玩具,但是一直没查到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道该这么拼写,可能就我们那边有吧),一次是脾气暴躁,用棍子打死家里的一只鹅。
第一次哭那是一个上午,舅舅和我哥哥、我三人在我家的屋侧作着玩具,就是前面所说的Fu’a,这种玩具的做法很简单,就是弄些木质很硬的树枝条,指头那么粗就够了,切成一寸半左右长的小段,把树皮剥掉,然后在切成的小段的中间刻一道较深的痕,用绳子把小段固定,这样玩具就做成了。比试的规则就是拉动绳子让小段旋转起来,相互之间碰撞,谁的先停下来谁就输。我们和别人比了很多次,都没有办法获胜,舅舅不服气,自告奋勇的说,他找到了一种很硬的树木,保证我们一定能赢。我们一听高兴得不得了,便鼓动着舅舅赶快弄出来,其实那时候舅舅也很不擅于做这个,只是在两个外甥面前想卖弄一下手艺,舅舅用镰刀在切割着,突然哥哥猛笑了一下,舅舅一回头,就没有注意到了手中的镰刀,镰刀一下子就切在了手上,血猛地涌出来,哥哥指着舅舅的手指问道,疼不?舅舅好像坚定的摇了摇头,然后捂住手指跑了,远处分明传来了舅舅的哭声,我对哥哥说,舅舅说不疼,怎么还哭啊…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舅舅哭了,其实是背过身后听到的哭声。
第二次是一天清早,那个时候外公家里养了很多鹅,每天清早舅舅就带着我们一起到水渠里去放鹅,舅舅已经读小学4年级,哥哥读1年级。他们还要走10来分钟的路程去学校念书,那天,舅舅赶着鹅回家,走到一个水塘边,一只鹅不听话一个跟斗扎进水塘里去了,其他的鹅也争先恐后跳下去了,无论舅舅怎么赶也不上来,离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了,迟到了就要站在教室外面。舅舅急了,嘴里唠叨着,一定要打死第一只跳下去的鹅,我一听舅舅要打死鹅,心里就来劲了,心想打死就好,打死了我又有鹅腿吃。我大声叫:舅舅,就是那只,我看得很清楚。没办法,舅舅下池塘去赶鹅,大清早的,水还有几分凉意,舅舅一怒之下,一棍子就把那只鹅给扑倒了,那只鹅挣扎了几下,再也不动了,真打死了,舅舅就傻眼,一下子就急得哭了,后来被外公狠狠地训了一顿,我呢,在旁边讲述着舅舅打鹅的英雄壮举,自然我赚了只鹅腿吃。
这两件事一直记在我的心里,一想起来就暗自发笑,现在我们都大了,虽然和舅舅间还是比较随便,但也不敢想以前那么放肆了,终归舅舅还是舅舅。
三、我的启蒙老师
舅舅和哥哥相继读书了,在村子里也没有人为我撑腰了,有时候觉得很不好玩,懊悔应该和哥哥一起去读书的,本来都报了名,我读了几天书,就不想去了,总觉得老师太严格,老要我抬头挺胸,太累太没味道了,就对母亲说,天晴天我就不去读书了,村子里好玩些,下雨天我就去上学。母亲看着我还小,也没有说我什么,最后我就再也没去了,和村里的同龄人继续玩着泥巴的游戏。
我的启蒙老师是隔壁的邻居,姓陈,按辈份应该叫她奶奶,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在株洲上班,她是我小学一至三年级的班主任,学校老师少,她就教我们语文和数学,她的粉笔字写的特别好,人也非常和蔼,很有耐心。可能是太熟悉的缘故,我一点都不怕她,有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就在家里,在课堂里总坐的歪歪斜斜的,只要我不影响别人,她一般也不会说什么。一年下来,我的成绩始终是下游,无论陈老师怎么说我,我的成绩依旧差,人依旧调皮着。
情况在二年一期的时候发生变化了,哥哥的成绩越来越好了,居然老拿第一,期中、期终考试结束后,学校里都会放一场电影,班上前三名的学生及家长的名字都会在放电影时向所有人宣布,我很喜欢看母亲听到哥哥名字时的自豪表情,更羡慕那两个鸡蛋的奖励。而我只能在心里流着口水,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吃到这两个鸡蛋,可以让母亲脸上浮现同样的表情,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。
不记得了从什么时候开始,陈老师开始喜欢喊我去黑板上做题目了,刚开始的一段时候,每次都被陈老师在黑板上打了个大大的“0”,这个对我刺激很大,觉得很丑,我宁愿被人狠狠地骂一顿,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大大的“0”,更不愿意看到台下的同学们幸灾乐祸的表情,陈老师只是淡淡地说:没关系,好好听课,下次再上来!后来,我不再得零分了,再后来我也开始享受着两个鸡蛋的待遇了,父亲的名字也开在每场电影的广播里出现两次了,一下子整个大队的人都羡慕父亲。四年级的时候,陈老师调到了株洲,直到去年春节才再次见到她,我们还说起了当年的那一幕,很感激她的鼓励,也很感激她让我一次次站在黑板前,因为这些,才有今天我写出的这些字。
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着那些0分,也不断的想起以前的启蒙老师,也不断的鞭策着自己,有时候想自己就像儿时的玩具,在不停的运转着,却一直不知道为了什么。现在村里人都还在夸我当初是如何如何的聪明,可是我自己一直都不怎么觉得聪明,我只是多耗费了家里几斤煤油而已。
四、父亲的口袋
父亲从部队退下来后,由于在部队里懂点医术,就被村里送到卫校培训了二年,后来在大队里当了名赤脚医生,也顺便在大队里兼了个职。小时候看父亲,觉得父亲好伟大,羡慕父亲去过很多地方,更主要的是还在北京呆了若干年,那时候只知道北京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地方,那是毛主席住的地方。听父亲讲着冒着烟滚滚前进的火车,听着父亲讲述着山西一些山区的夜晚,阎老西的残部不停发射信号弹扰乱夜晚的宁静。听父亲吹嘘这从中南海到天安门的地下铁路他们都参加修过,听着父亲讲述林彪、黄永胜到部队视察时的情景,听着父亲说如果林彪不出逃的话……
每当说起这些东西时候,父亲一般都是多喝了点酒,父亲一喝酒,他的口袋就松了很多,再多喝几口酒,父亲就会从口袋掏出几块钱,对我们兄弟俩说:去给老爸再买瓶五加皮回来,剩下的钱给你们买糖吃,我们兄弟俩就会啪的一下立正敬个礼,然后飞快地朝供销社跑去。那时候觉得父亲的口袋,就像是一个金库,以为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每天父亲都会给我五毛钱、一块钱的,那时一角钱都可以买5粒冰糖吃了,可以买一大包葵瓜子磕,同村的伙伴都羡慕极了,让我有了极大的自豪感。
年龄稍微大点的时候,妈妈就允许我跟着舅舅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了,其实也看不懂电影里究竟讲的是什么,只是觉得好玩,反正只要不做作业不在煤油灯下看书作其他的什么都行,母亲也知道我们的心思,所以很多时候都不让我们去看,有时候我们就趁着父母睡着的时候跑出去看电影,去欣赏下最后的情节。碰上母亲大赦的时候,我们顺便还可以向父亲讨要看电影的葵瓜子钱,小小年纪就学着舅舅他们的样子,翘着二郎腿,嘴里磕着几粒瓜子,眼睛在周围扫来扫去的。最喜欢的还是看完电影点火把回家的情景,长长的一大串,就像长征路上的夜行军。
随着我们年龄的增大,家里的开支也增大,父亲的口袋也慢慢的羞涩起来,发展到最后,父亲最怕的就是我们三兄妹开学了,幸亏,父母含辛茹苦还是坚持送我们兄妹三人读完了大学,我们告别了家里的那一亩的三分地,可是父亲的口袋也掏不出了几个字儿。
现在,父亲的口袋虽然不再是我们家庭的晴雨表,但是曾经装满了我们全家深深的企盼。父亲也老了,岁月已经磨光了父亲曾经锋芒的棱角,也只剩下了军人的性格,就像那把军刀,宁折不弯!